盛夏时节，西藏自治区林芝市波密县高原天麻产业开发有限公司的藏天麻基地里，到处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标牌，看起来就像一副灵动的水彩画。每天都有自驾游、房车游客来天麻基地“打卡”或做直播。在天麻基地二期700亩林子里，邹勇刚边采挖新鲜藏天麻边向游客们介绍藏天麻的神奇之处：“这里的天麻最大能长到1斤重，天麻素含量是其他地区的2~3倍。”
今年波密县的天麻种植面积接近2000亩，可为当地村集体和周边农牧民带来增收超过700万元。“波密天麻野生抚育试种成功，销售喜人，我们援藏干部也可以放心走了。”邹勇刚笑着说。邹勇刚是广州市协作办副主任、广东省第九批援藏工作队广州波密工作组组长、波密县委常务副书记。3年来，在广东省“产业援藏为龙头、民生援藏和智力援藏为两翼”的思路指引下，广州援藏工作因地制宜探索出“广州模式”和“广州经验”。波密县2.5万农牧民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
邹勇刚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开来，两鬓已有不少白发，说起话来嗓子也有些嘶哑。波密工作组的工作即将进入尾声，但邹勇刚却比之前更忙了，如何扩大藏天麻种植面积就是他的操心事之一。
2019年底，邹勇刚带队专门到云南昭通小草坝“天麻之乡”考察天麻项目，成功引进了西南林业大学天麻研究院副院长、全国中药大品种联盟专家库专家成员仇全雷博士团队在波密注册公司，从事藏天麻林下野生抚育实验研究。如今，该项目已成为波密最大的农业产业招商项目。
小小的天麻果，看起来像土豆。为了让“天麻宝宝”早点生根开花结果，邹勇刚带着工作组“五加二”“白加黑”，全身心扑在天麻产业上，同事们都称他为“天麻书记”。
仇全雷介绍，公司在波密县抚育野生藏天麻30万塘、1700多亩，带动全县5个乡镇16个村成为种植示范点。目前已经建立起两个天麻合作社、300多农户参与。经统一收购，农户每年可增收4万元以上。
几年前，波密县扎木镇村民顿珠对种植天麻有顾虑。以前的品种产量不稳定，年景好时，一塘天麻大约有半斤的产量。麻苗选择不当，就会颗粒无收。天麻的生长周期长，从麻苗到成品天麻果，需要一年半时间，种植风险很大。有一年，因为气候和种苗等原因，天麻失收，他损失了6万元。
“仇博士的天麻苗就种在我的家门口，我能看到他的天麻是如何长成的。”他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从2021年初开始在野外林下抚育天麻，没想到第一年就成功抚育出1500塘，每塘可收获两斤天麻，按照收购价60元/斤，除去成本，一年就增收10万元。
“天麻项目是波密工作组在藏区进行脱贫攻坚的生动案例。科研援藏、智力帮扶、项目拉动、品牌推广的‘天麻援藏组合拳’打出了威风。三年援藏，我们已探索出独特的‘广州模式’和‘广州经验’。”邹勇刚说，农牧民们在天麻产业的壮大中找到了致富的“金钥匙”。
吃上“旅游饭”藏区农牧民“钱袋子”鼓了
在波密县古乡嘎朗村，村里的“85后”致富带头人旺姆正在网络直播间销售虫草、松茸、羊肚菌等当地土特产。正值高原松茸和虫草的收获季节，通过广东援藏波密工作组“搭台”，旺姆和村民们的各种高原特色农产品在广东非常受欢迎，经常有广东客人向她订货。以松茸为例，鲜货可以达到380元/斤，干货可以达到600元/斤，不少农户每年卖松茸就有4万元收入。
旺姆的家就像一个小花园，院子中间左侧的两间房是她们一家人住的，院子的右侧则是26间民宿，后院则是一片高原梨园。过去两年，在援藏工作组的支持下，旺姆开起了民宿，每年林芝桃花节期间，旺姆家的民宿都会被订满。旺姆还发动村里其他村民开办民宿，吃起“旅游饭”。
“如今，村里已经有十多户群众发展起了民宿和农家乐”，旺姆说，2021年，她家卖高原特产和民宿总收入有48万元。
旺姆家能建起民宿并将高原土特产卖到广东，邹勇刚和工作组在其中花了很多心思。“我们家的院子都是援藏工作组帮忙规划、设计和建起来的。工作组还积极帮我们搭建土特产销售渠道，在广东拓展了很多客户。”旺姆说。
旺姆让记者到她的屋里参观。迎面的藏式茶几上，放满了酥油茶、糌粑、啤酒等，感觉还在藏历新年里。旺姆说，现在的日子好了，每天都像过年一样。
一谈起广州，旺姆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十年前我去过广州，第一次坐地铁，那感觉真新鲜。”当时，旺姆作为村中的脱贫致富带头人到广州进行参观交流。那一次交流学习，让旺姆意识到，农牧区群众要大发展，必须培养更多有技能又有带动力的基层“领头雁”，而自己必须是这样的“领头雁”之一。
旺姆说，小时候，一家十多口人挤在两间土屋里面，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过去3年来，村民们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她也准备把自家的民宿增加到50间。
购买“防贫保”撑起2.5万农牧民奔小康“保护伞”
“如果不为藏区群众做点事，还不如回家种红薯。”这是邹勇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说起广州市援藏工作队，波密县玉许乡玉沙村牧民曲洛措姆眼含泪花说：“太感谢亲人们了。”2020年6月，曲洛措姆的丈夫多杰在一次挖虫草下山时不慎坠河遇难。曲洛措姆有三个孩子，最大的13岁，最小的1岁多。所幸曲洛措姆一家有广州市援藏工作组出资购买的商业保险，获得了14万元赔偿金。
“为全县农牧民购买‘防贫保’就是希望引入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社会保险理念，为农牧民防返贫、奔小康构筑起一道保障。”邹勇刚说。他记忆深刻的一幕是，2019年刚入藏时，他去走访看望几个困难家庭，其中一位藏族同胞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每年虫草季节上山采摘虫草风险太大，一旦家中有人在山中失足摔伤或摔残，整个家庭都会因此陷入绝境。这让邹勇刚触动很大。
“高原地区农牧民采摘虫草的习惯很难改变，有没有可能给他们多一重保障?”随后的一个月，邹勇刚和工作组调研了农牧民采摘林下资源等安全事故易发领域存在的返贫风险状况，还走访了多家保险公司，得到的答复是：如果保费每年只有几十元，要想得到几万元的保障，基本没可能。
邹勇刚记得，他和工作组成员先后和多家保险公司轮番做工作，经过3个月谈判，中国人保财险林芝分公司终于同意承保。
“那段时间，为了保险项目落地，我们几乎晚上都在加班。有时下乡遇到泥石流堵车，就在车上过夜。”广州援藏工作组成员、波密县副县长丘永光回忆道。
2020年初，广东省援藏工作队广州波密工作组投入约50万元资金，为波密县全县2.5万名农牧民购买《农牧民意外伤害保险》(“防贫保”)，预防农牧民因灾返贫。邹勇刚说，“防贫保”已经成为波密县2.5万农牧民脱贫奔小康路上的坚实“保护伞”，已经被纳入广东省第九批援藏队“十四五”援藏项目，覆盖林芝市14万农牧民群众。
"宁掉10斤肉，也要让藏族群众喝上幸福水"
海拔高、出行难、吃水难、生计难，这样的藏区乡村，往往是脱贫攻坚中的“硬骨头”。“我这个人就爱啃‘硬骨头’，有嚼劲。”邹勇刚笑着说。
波密县康玉乡人口不到2000人，海拔最高处近5000米，几十年以来一直吃水难。邹勇刚初到波密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靠近318国道的县城周边乡村，村民家院子里都摆放着几个大铁皮桶，仔细一问，这是村民们在枯水期用来存水的水桶。这让邹勇刚很震惊：“波密县是闻名全国的‘冰川之乡’，却守着冰川水资源没水喝。”
冬天大雪封山，村民们都要靠将水窖中已经冻结的雨水敲碎、加热，才能解决吃水问题。在丰水期，上游水源地的水中含有枯枝败叶、牛羊粪便等杂质，也没有经过消毒过滤，村民们只能喝这样的“牛粪水”。
在随后的工作组内部会议上，邹勇刚立下“军令状”——“宁可掉10斤肉，也不能让大山里的藏族群众继续喝‘苦水’。”
通过争取到援藏资金，邹勇刚在康玉乡的两个行政村新建了3口水井，并在水源地上游对水进行过滤。他随后请来专家，攻克了高寒，高海拔地区供水工程的防冻、保暖等技术难题。“真是没想到，援藏工作组来波密不到一年，就解决了长期困扰我们康玉乡的生活难题。”村民多吉说。
从康玉乡开始，工作组在波密县启动“幸福水”工程，引入广州水投集团对县城一家老旧水厂进行改造，今年6月14日，改造后的新水厂正式试运行。“如今波密县城1.2万群众的吃水难题已经得到解决。”邹勇刚自豪地说。
“能为边疆群众出一份力，此生无憾”
“坐在家里牧民富不起来，金点子是用一双铁腿跑出来的。”邹勇刚说，险些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到的凶险经历，他遭遇了不下十次。
在邹勇刚的援藏日记里，他这样写道：援藏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情怀。离牧区群众近了，更激发了我内心的家国情怀。3年间，我走遍了波密10个乡镇、85个行政村，到过海拔5000米以上的农牧民家中，有过被困在泥石流频发的318国道上、在车上过夜的惊险经历，也有过和藏族干部、老乡彻夜谈心后找到致富“密码”的喜悦。我更加感觉到，在带领藏区群众奔小康的过程中，更加需要“缺氧不缺精神、艰苦不怕吃苦、海拔高境界更高”的援藏精神。
邹勇刚每天早上坚持洗冷水头。他笑着说，“要感谢这个好习惯，高原不允许剧烈运动，我每天做三十个俯卧撑和下蹲，提醒自己身体很重要。”
3年援藏行，一生高原情。临别之际，邹勇刚对这片土地更加难舍。来波密3年，他头发白了许多，尿酸高了，心室肥大了，人瘦了10斤，也成了“三高”人士。“这点付出不算什么，一辈子能有机会为边疆群众脱贫攻坚出一份力，也算此生无憾了。”
数说广东援藏
10.9%
广东省第九批援藏工作队波密工作组进藏三年来，波密县经济、社会发展迈上新台阶。2020年，波密县国内生产总值29.81亿元，同比增长7.9%;2021年，全县国内生产总值33.06亿元，同比增长10.9%。
7850万元
2021-2022年的安排6个援藏项目，投资7850万元。分别是投资3000万元的波密县农村供水保障工程(即波密自来水厂改造升级);投资1850万元的专业技术人才安居工程(即波密县广州人才公寓);投资3000万元的4个乡村振兴示范村建设项目。
2.2亿元
“十三五”期间，广东省统筹安排广州对口支援波密规划内资金2.1亿元，广州额外再安排规划外资金2000万元，实施援藏项目22个;“十四五”广东援藏规划安排波密为实施主体的援藏项目7个(16个乡村振兴示范村建设统一归集为1个“波密县乡村振兴示范村建设项目”)，总投资2.2亿元。
(记者肖欢欢、张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