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雨儿胡同的枣树

雨儿胡同之名流淌诗意,却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胡同。胡同两侧的灰白色围墙清幽素淡,连一片这个季节北京常见的爬山虎藤叶也没有。车停在33号门牌前,大门与围墙浑然一色。我一时有了些许犹豫:当年赫赫威名的粟裕将军真曾住在这儿吗?

摁响门铃,说明来意,才知自己过于心切,不仅比预约时间提前了一天,还在粟裕将军夫人楚青老人午睡时便来了。在长走廊改成的客厅里,我喝着保姆递过的茶,兀自歉疚。还没喝上半杯,同来的友人忽然起身打招呼。我忙抬头,楚老竟拄了拐杖,立在门口,微笑着,静静看着我们。原来保姆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卧室,将她唤醒了。


(资料图)

我们赶紧上前,搀扶老人坐下。这位和粟裕大将携手走过风雨人生的老人,随和得如同邻家奶奶,先是热情问好,又连声叫我们坐,瞬间消除了我们的拘谨。友人带来1950年粟裕大将亲笔题赠其长辈的照片,勾起了老人的回忆,话题也便打开了。“我是1923年出生的,可不86岁了?”说到自己的年龄与身体状况,老人脸上溢满孩童般的笑容。

随后,老人主动领我们走进供奉粟裕大将灵位的房间。房间较开阔,里面靠窗的墙上,悬挂着粟裕大将的戎装照。下面有张低矮的小方桌,摆满了各种关于他的书籍,其中便有我写的几本。

楚老给我们介绍墙上的字画,还特意指着一幅粟裕挺进江南敌后的诗作《韦岗初胜》书法作品,笑着说是外地一个10岁小朋友写了寄来的。我们仔细端详,笔力虽略显稚嫩,却也清秀典雅,分明可见书者对一代名将的崇敬之情。之后,我们虔诚三鞠躬,敬献一炷香,了却了多年的愿望。

重回客厅落座,我们又聊起了粟裕大将,对他出奇制胜的军事指挥艺术和两让司令的高风亮节表示钦佩。楚老是新四军老战士,她微笑倾听,很少插话,脸上始终安详而慈蔼。或许,我们的话又令她想起了战火纷飞的岁月。不觉间,时间已过去半个钟头。保姆过来提醒说,你们不要让奶奶太累了啊。楚老却毫不在意,望着我们说,到院里看看花吧?

我早注意到窗外逼人的绿意了,当然求之不得,便跟着楚老进了庭院。在许多回忆文章里,我熟悉了这片小天地。粟裕大将的保健医生回忆说,有一段时间,粟裕常常“默默地在院内植树,剪枝,培土,灌溉,更沉默寡言,极少外出”。当时正是春末夏初,小院花繁叶茂,芬芳四溢。楚老的话又多起来,细心给我介绍花花草草,说这是牡丹,这是芍药,这是香椿。我拍照时,她还叮嘱说,近一点效果更好。

穿过花径,来到一株枣树前,老人比划着说,我们刚搬来时,树才这么一点高。我上前细看,枣树是从地下室长出来的,下半截被一间杂屋遮盖,上半截苍劲挺拔,不是寻常所见枣树低矮的模样。这算是一株见证粟裕后半生岁月的老树了。多少年来,无论遭逢风霜雨雪,它都昂然挺立,默默等待春天的来临。我肃然而立,心生慨叹。蓦然,我想到一些文章作者提到尝过这株树的枣子,便笑着谈起。楚老也笑了,说现在还不到吃枣的时候。保姆接过话说,一年能产一两百斤呢。这棵枣树坚韧、顽强,风雨过后硕果累累,我的心中又生出了敬意。

告辞时,楚老一再坚持要送我们到门口,并说,这是他们家的规矩。我们只好任她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到迈出大门、跨入胡同的瞬间,我回头还能看到楚老立在客厅门前相送的瘦小身影。

而今,楚老已然仙逝,每当想起她和那株枣树,我的胸中总会涌起一阵暖意。我知道,无论时间的浪花如何淘漉,那棵枣树将永驻后人心间,开花结果,生生不息……(■张雄文)

(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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