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让很多人认识了丁家滩村——以一种惨痛的方式——网上流传的图片里,这个诺大的村子几乎在洪水中消失不见,只剩下村口牌楼的尖儿露出水面。

实际上,京门铁路线将北京市门头沟区妙峰山镇丁家滩村一分为二,从村正门到铁路间只有四五家被洪水摧毁,而铁道线内侧的房屋,由于依山坡而建,地势较高,未受到太大影响。


(资料图片)

村民艾林说,“外人都觉得我们全村被夷为平地了,实际上没有。”在洪水来临前,村委会的干部转移了牌楼附近的村民。村子与外界失联后,村民积极开展自救,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邀请其他人来家做客,村干部带头,将村里的淤泥一点点清理。

村支书刘伟同告诉记者,目前重建的重点在于恢复村里的水与电,“只要水电恢复了,村子里的人就能回来了,人多,重建就更快了。”

8月4日,丁家滩村外景,牌楼附近的房屋已被洪水冲毁。 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摄

受灾后的丁家滩村

截至目前,丁家滩村内的电力尚未恢复,全村的空调、冰箱都停止工作。8月3日,村民们转移到安置点前,最要紧的是把冰箱里的猪肉、蔬菜清出来,再用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包好丢掉。天气湿热,他们不想下次踏入家门时闻到腐败的味道。

8月4日,丁家滩村迎来了久违的阳光,气温超30摄氏度,仍在室外的食物已经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村书记刘伟同带着几位村民,提着消毒粉袋,穿梭在胡同里,看到扔在道边的塑料袋便撒上去一些。消毒粉是8月3日下午运进村的,另外还有30多箱方便面和一些火腿肠、面包和水。这些物资有些是政府、企业捐赠,有些是个人捐赠,它们暂放在村委会,遇到家里食物不够的村民会及时分发出去。

洪水过后,偶尔有从安置点回村的人清理家中的淤泥。和所有经历过水灾的村子一样,走进丁家滩村,要随时做好鞋子会陷入十几厘米厚淤泥的心理准备。不少村民家的大门敞开着,进入院内,洪水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高约1.5米的泥痕形成一条直线粘在墙上,地上沾满泥浆的木椅、衣柜、变形的自行车胡乱叠在一起……

8月4日,丁家滩村的一户居民的屋子里,木椅、桌子等沾满泥浆胡乱地叠在一起。 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摄

为了清理淤泥,刘伟同和其他村干部,从外村协调了3辆挖掘机。它们于昨日进村,主要负责主街道的清理工作,村民也扛起铁锹,将堆积在家里的淤泥清理掉。

只有一件事让村干部和村民头疼,7月31日,除丁家滩村正门附近的房屋毁坏外,村子背靠的西坡由于连日的大雨,雨水裹挟着山上的沙石形成急流。停放在道路两旁的车辆受损严重,电动三轮车成了一团废铁,一辆白色大众SUV撞断了电线杆,水泥柱从车顶插入后备厢,引擎盖张开,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更多车辆被冲到铁路旁堆在一起,阻挡通行。“没办法,人力根本移不走。”刘伟同说。

8月4日,丁家滩村的一处道路上,一根水泥杆插在了一辆白色大众SUV里。 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摄

“整个村子像一家人”

村民们对7月29日那天记忆犹新,当时丁家滩村已遭连日大雨,铁道外侧的永定河,水流愈发湍急,铁道内侧的西坡上,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丁家滩村村委会的备勤人员预感村内可能面临永定河和西坡双重风险点,在当天就通过村喇叭广播通知村民做好防洪准备。

7月30日晚,村里突然断电,刘伟同等人预感不妙,拿着手提喇叭挨家挨户地敲门再次通知洪水可能来袭,让全村人时刻警惕。永定河水位仍在上升,西坡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也愈发迅猛。

直到7月31日上午10点左右,丁家滩村遭受了水灾的冲击。

村民李天保记得,当天自己在家门外看到河流水位快速上涨,随后就出现了漫堤。几分钟内水就从膝盖到达了他的腰部,他扶着墙向铁道走去。路过隔壁屋子时,他想起里面还住着一对70多岁的老人。打开大门后,他逐个搀扶着老人往铁道内侧走,但由于水位过高过急,走到一半,他们只能在铁道附近一家院子里关上大门避水。

他记得,那天永定河的洪水像猛兽般吞噬着铁道外侧的房屋,茫茫洪水中,只有丁家滩村的牌坊在河流中间直直地矗立着,村外的人将这一幕拍成视频发到网上,看起来丁家滩村仿佛被洪水夷为平地。

7月31日的丁家滩村牌坊通往村子的道路,永定河水位已经快速上涨。 受访者供图

两个小时后,水位逐渐下降,李天保打开大门,带着两个老人蹚水过铁道。而铁道的另一边,刘伟同和其他村民正注视着他们,看到三人翻铁道,就赶过去上前接应。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永定河洪水慢慢退去,牌坊附近裸露出杂乱的钢筋、瓦砾和树枝,四个小时前还整洁有序的村子,现在就像一片废墟。

河水上涨的前两个小时,村里的网络就开始时断时续。现在由于出村的道路被废墟和水流阻挡,丁家滩村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7月31日晚,艾林顺着冲下来的车爬到了一个房顶,手机弹出了微弱的信号,他绷紧全身肌肉保持姿势,拨打家人电话,告诉对方:“什么事儿都没有,放心。”家人听到他的消息后,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艾林在7月31日前便储备了一些食材,对他来说,洪水过后,最难熬的是缺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靠接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度日——放置沉淀后,再煮沸,过于浑浊的水用来冲厕所。

幸运的是,家里的燃气还能正常使用,房屋也没有损坏。在断联的3天里,艾林经常邀请房屋受损严重的村民来家吃饭。最多的一次邀请了20个人,但在他印象里,过来的村民吃得很少,“就垫一口,没心情吃。”除艾林外,村里其他人也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李天保常被邀请去吃饭。

“三天里,不用我求人家,街坊邻居都让我去吃,整个村子像一家人。”李天保说。

安置与归来

8月3日,出村道路畅通后,更多的村民被转移到了离村几公里外的妙峰山民族学校,也有人到亲戚家借宿,暂留在村里的居民只有二三十人。

杨春在8月3日下午住进了学校的一栋白色四层建筑。这里的床位和物资相对充足,能分到面包和水。学校的教室被改成了宿舍,都配备了空调,一间教室最多能容纳10人。镇政府考虑到实际情况,尽量安排一家人住在一起。老人大部分安排在一楼,靠近大门的房间是由朝阳医院、安定医院的医生组成的临时医疗小组,对有疾病的村民及时问诊。

妙峰山民族学校除接收来自丁家滩村的村民外,也有下苇甸村、陇驾庄的村民转移至此。下苇甸村的邢丽棠回忆,7月31日上午,大水涌进了她的屋子,屋内的立柜被冲倒,差点砸到了11岁的孙子。他们全家来到院子里时,水已经没到了脖子,老伴儿架了梯子才将他们送上房顶。

由于自家房子位于村子最低的地方,三人不断用梯子往上爬,找更高的地方。回想起那时的经历,她觉得一家人再晚上房顶两分钟“人就没了。”

8月4日,妙峰山镇政府内存放的物资,这些物资将分发给安置点里的居民。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摄

现在,由于丁家滩村依旧断水断电,村民暂时都不愿回村。相比房屋的重建,恢复水电成了丁家滩村最急迫的事情。

刘伟同点了根烟,站在村委会门口,望着到处是淤泥和断树的村子,“要恢复供电至少得半个月,而丁家滩村可能得一年才能缓回来。”

常来村委会帮忙的村民王阳希望回村的人能多一些,“这样重建的速度能更快些,不然只凭现在村里这些人,我们只能扛着铁锹清清淤泥,搬搬街道上的石头。一辆车挡了路,我们都没办法。”

丁家滩村铁道线上,几公里外的武警、消防、抢修工人正沿着轨道在附近村子里救援、重建。丁家滩村内,小型挖掘机碾过碎石泥土,将积压在村里的废料向外输送。

街道上,几名上了年纪的人坐在一起谈论着家里的受灾情况。胡同里,又传出往日里的狗吠声。

一条身上还裹着淤泥的黑狗从胡同里跑出来,从路边的垃圾袋里捡出一块猪皮啃咬。李天保说,狗主人在转移时来不及带上它,它在等待主人带自己回家。

(应受访者要求,刘伟同、李天保、艾林、杨春、邢丽棠、王阳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甄珺茹 编辑 杨海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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