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还没成为全国最大茶叶种植面积的省份之前,牟家就是贵州茶界不可忽视的存在。而今贵州绿茶香飘四海,牟家依然产茶不算多,价格也没变。在牟应书带领下,家族四代14人从事茶产业,其中,有3名国家高级农艺师、2名国家一级茶艺技师、3名国家一级评茶师、1名中华茶人、1名中国制茶大师,以“春秋”为名,人立草木间。这是从湄潭“中央实验茶场”开始绵延的故事,有些人就是能揉了烟火人间和悲欢时光,在身体里发酵,不苦,倒生出甜的花香。

牟小玲就是这样站在茶田里,一身香气。


【资料图】

中央实验茶场的老师和可以穿针的茶尖

茶行如江湖,高手林立。

花果园的茶城,就是这样一个江湖。偏偏遇到口味刁钻的客户,没法子了,多半会推“春秋”:“您去试试。”

“春秋”是老茶行,一家四代传承,店铺题匾出自戴明贤先生。都说现在是“牟二姐”管事,但是铺子里走来走去也看不见“牟二姐”。

“牟二姐”总在车间里。爱见茶,不爱见人。

“牟二姐”名叫牟小玲,牟应书的二女儿。记者是在凤冈的制茶车间里见到她的,身有茶香,笑眯眯的样子,烫了的头发飞扬着,和炒茶机里飞舞的茶青一样,让人见了不自觉便心生欢悦。

中国茶学学科带头人、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宗懋曾到贵州春秋茶馆喝到“绿宝石”茶,泡到七次,茶味还不淡,“绿宝石”赢得“七泡好茶味”的美誉。

牟小玲站在飞扬的茶青边,脑海里就映出在永兴街上读小学的日子来。每到周日、假期,提着小茶兜去采茶。每天在饭桌上,父亲基本不说其他的事,都是在谈茶相关的各种知识,什么是一芽一叶、越采越发、如何分批采摘、采大留小等等,从小就耳濡目染关于茶的各种知识,不用特意去记,随口就来。

她特别爱看父亲牟应书炒茶。父亲右手中指有点残疾,只能用左手炒茶,但那些叶子好像被指挥的军队,从父亲大手的虎口处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出来,茶叶拉直-压扁-拉直-压扁,有序前进,炒出来的茶,茶尖可以穿针。

牟应书是七八岁时从绥阳老家来的湄潭。

“9岁时,爷爷因为霍乱去世了,奶奶只能靠卖绥阳面养活3个小孩。”牟小玲说。

牟应书没有想到会遇见李联标。

抗战时期,浙江大学西迁,中国首个国家茶叶研究机构“中央实验茶场”在湄潭建立。当时茶界一批大师级人物如刘淦芝、李联标、张天福、朱源林等先生们,萌发了要为本地培养人才的想法,因此,创办贵州省立湄潭实用职业学校,开设茶科和蚕科。

1943年,还在湄潭中学念书的牟应书,遇见了常常来面摊买面的李联标,被极力说服去了湄潭实用职业学校念书。这个学校不收学费,每个月还补贴3斗米。

对于贫困的家庭来说,这个条件已经足够吸引人。

“你看,这一转眼就80年了。”牟小玲笑着说。

湄潭实用职业学校办学条件艰苦,老师编好教材后,需要用蜡纸刻出来印刷。牟应书聪明,能吃苦,字写得好,成绩也好,每次都是老师让他刻蜡纸,多少补贴点家用。

其实这是个梦幻一般的学校,中央实验茶场的老师教专业课,浙大农学院的教授教基础课,两边共同办学。中国着名茶学家、茶树栽培专家,茶叶科学研究先驱之一的李联标,亲自担任牟应书的班主任。他说做茶的人不能抽烟,牟应书就真的一辈子都没抽烟。

毕业后,时任中央实验茶场场长的朱源林先生让牟应书去茶场工作,成为他们班唯一一个进入中央茶场工作的学生,并担任朱源林先生的助手一直到解放后。

解放后,国家急需外汇,贵州试制成功外销茶“湄红”“湄绿”及内销扁形茶“湄潭龙井”,并且还提供一部分红绿茶给西南茶叶公司出口,而贵州茶场的产量满足不了出口需求,因此开始大力发展农垦茶园。牟应书在囤子岩茶场开荒,无意中听到永兴当地人说那里有一片几千亩的丘陵地带,更适合种茶。

建立永兴茶场,是在1954年12月决定的,梦想是要建成中国最大的茶基地。1955年,牟应书作为队长,前去开荒,还发明了叉锄,就是将平板锄改成两根尖尖的齿。

今天,永兴真的成了中国面积最大的茶叶种植基地。

这便是牟小玲在永兴童年时光的底色。1954年出生在湄潭,6岁时搬去父亲工作所在的永兴。“那时生产队采茶,茶厂制茶,分工很明确。一个生茶队正式的员工只有几十到一百人,根本采不完,常常会找大量的临工。我们只要有空就会去参加采茶,每次我采的茶,都会被收青的叔叔阿姨夸,说采得特别标准。记得有一件猪肝色的外套,斜挎着一个茶兜,从春到夏,衣服除了背茶兜的地方,其余部分都被晒变色,可见采茶的辛苦。”

漫山碧芽是绿宝

花季年华的牟小玲,开始跟着大人挖土,学会了“亮脚”,就是把茶树根下的残枝落叶掏干净,形成通风的通道。回家,听父亲在饭桌上讲什么是浅耕、中耕、深耕;如何开沟施肥,自制农家肥,用油渣饼施肥,堆肥发酵,加入牛粪发酵;怎么修剪,什么时候修剪茶树

……

1975年,21岁的牟小玲正式在茶场有了工作,后来,不管是调到湄潭制茶工厂,又或是考进广西农垦职工大学的农经系财务专业上学,总是和茶分不开了。

“1991年父亲退休后,总觉得自己一身‘武艺’没能发挥出来,还想继续从事茶品开发,就让我们出来和他一起开公司,从事茶叶的技术服务及茶产品生产、研发及经营。”牟小玲说。

1999年,农科院后面一片茶山被牟应书和家人承包了下来,开始做产品研发。这个200多亩的茶园,几经易手都没有做起来。牟应书考察后,发现是因为修剪不好,茶园管理差,导致产量低,入不敷出。

牟应书觉得,贵州高端名优绿茶,无一例外都以独芽或一芽一叶初展为茶青原料。独芽、一芽一叶的细嫩茶青产量低,生产时间短,成本高,这也导致贵州绿茶产量少价格高。这既不能做大规模,也不能提升市场竞争力。

他多年试图研发用一芽二叶、三叶的茶青为原料,可以机械化量产的高品质绿茶,实现机械化加工,标准化生产,做出普通老百姓喝得起的好茶。

2001年新产品研发成功,一家围着喝茶,该茶盘花颗粒状,绿润带毫,栗香浓郁有奶香,滋味醇厚饱满,大家都觉得是好茶。

“父亲随口取了‘绿宝’的名字,因为他始终认为世界最好的绿茶产在中国,中国最好的大面积产优质绿茶的地方在贵州,

贵州的茶是个宝。我说这茶是颗粒状像宝石一样,叫‘绿宝石’吧。然后我们就开始注册,在市场上试卖。”

牟小玲说,茶树生长对环境要求很高,外省也有很多好的茶,但不像贵州整体的立体的生态环境这么好,平均海拔1000米以上,全境高山茶,能够大面积产好茶。其他省的一芽三叶没有贵州茶持嫩性好。所以开发一款以一芽二、三叶为原料,生产出具有名优茶风格的产品,又能规模化生产,成为一家人开发茶叶新产品最大的追求。

“绿宝石”茶研发成功,但在农科院承包的茶山一年只有6000斤左右的干茶,供不应求。湄潭和凤冈都想把牟应书一家人引过去。

虽然湄潭茶技术比较先进,但凤冈是新茶区,非常缺技术,再加上田坝有几百上千亩福鼎大白茶品种,牟应书决定去凤冈田坝建加工厂。

当时凤冈田坝的茶鲜叶,收购价只有8毛-1.5元,当地也只有零星几个加工厂。牟应书带去了新的技术,建立加工厂,农户的鲜叶从4元一斤开始收,高的甚至达到8元一斤。进厂4元,验收不上的出厂门茶价便低一半,工厂的厂门都要快被挤爆了。后来,来交青的农民太多了,一条生产线实在做不完,只能想个办法,用尺子量,80%达到7厘米的才收。

家里的生产压力越来越大,牟小玲也放下了其他的事务,全身心投入到制茶中。

做红茶成了牟小玲的一份执念。

父亲一点点教她红茶怎么萎凋、怎么发酵。没有发酵机,只能采取土法发酵,在地上泼上水,用水把竹簸打湿,放上揉捻好的茶,上面盖上布,湿度不够时喷点水。

最先做出的时红条茶,但颗粒状的红宝石怎么做,没有经验。不可能造好形再发酵,不然里面无法发酵到位,只能先发酵再造型,这也是技术难题。由于没有经验,不知道发酵到什么程度开始造型,完全是陌生的,就一点点开始试。

试了3年,试验无数次,2011年才形成成熟的工艺。除了最早用福鼎大白茶品种做的“红宝石”外,还在凤冈发现有金观音这个品种,这是一种高香型的品种,制出的茶有甜花香。于是“红宝石”有了两种不同的香型,一种甜香型,一种是花香型。

由于要反哺茶农,一芽二三叶的茶青最低保护收购价是4元。由于当地茶叶的含水量比较高,其他地区4斤左右鲜叶可制作一斤干茶,凤冈的需要4.5-5斤鲜叶才能制作一斤干茶,成本大大增加。在田坝,茶叶已经产业化、规模化,夏茶鲜叶收购价可以低到一两元,一斤干茶卖价只要15元。为了保证茶农的收益,一斤质量最普通的炒青成本要30元,工厂生产一斤干茶与市场价比高出10-15元,导致牟家暂时只能不做夏茶,只做春茶。

看着满山的茶没人釆,心疼得不得了,便不停地走出去。2014年牟小玲去北京参加茶展,发现白茶卖得特别好,一个357克白茶饼可以卖到180元。“天呐,贵州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原料。”牟小玲心里一震,回来立马开始研发白茶,当年6月份做了600斤,就是今天的锌硒老白茶“白牡丹”。

牟小玲想着,只能努力尽量去做,不浪费贵州这么好的原材料。

69岁的牟小玲说,父亲为贵州茶奉献一辈子,对物质要求很低,对事业要求很高。作为茶人的后代,如果做不好茶,真的愧对这片山水。

说这话的时候,茶田里拂过一阵风。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张竞文 舒畅

编辑 郝梦

二审 钟俊怡

三审 赵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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