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我在县民族中学读初一。那时候虽然一个星期只有一两块钱的生活费，但已经给了父亲很大的压力。

【资料图】

一个周六，我回家。父亲一见我回来，便拿上鱼叉对我说：我下河去碰下运气，看能不能杀条鱼？如果运气好，你这星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很喜欢看父亲捕鱼，便高兴地答应了。

那时是十一月，天开始冷了。父亲撑船载着我来到下游一段叫龙打角的深河中间，他叫我坐好别动，然后伏在船尾，右手拿着鱼叉伸入水下，用脸紧贴水面向水底探望，船便慢慢地顺流而下。我坐在船头，父亲由于衣衫单薄，不停地打着冷颤，整个船身都跟着他的冷颤在颤抖。

良久，父亲突然将鱼叉奋力向水底插去，一条四五斤的大鱼便被叉了上来。父亲狂喜道：哈哈，我崽的生活费来咯！

谁知那鱼刚接近船身，一弹，竟挣脱鱼叉落入河中。父亲划船紧追不舍，好在河水清澈见底，受伤的鱼游得并不快，但最后却钻进水下两三米深的石缝中躲了起来，只露出一点尾巴在外面晃悠，父亲用船篙拨弄了很久，它就是不出来。父亲忽然脱了衣裤，我忙喊道：爸！你搞哪样？水这么冷！会凉倒的。父亲打着冷颤说：我可不能让到嘴的肥肉溜了，要不明天我拿什么给你做生活费？

话音刚落，父亲便一头扎下水去，不一会便将那条鱼硬生生地抱了上来。他将鱼扔进船里，然后双手抓住船尾，用力一撑，便上得船来。不巧的是，我当时注意力都在那条鱼身上，猝不及防，竟然被晃落水中。好在我水性很好，没有危险，可那水冷啊！当我从水下钻上来，已经冻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没力气爬上船了，父亲又好气又好笑，他将我拉上船，说：你咋这样不小心呢？这下好了，衣服全湿了，不冷才怪！

父亲叫我将湿衣服脱下换上他的衣服。

我说：我穿你的，那你穿哪样呢？

父亲说：我不冷。你看我这身板，硬着呢！

父亲用拳头捶了两下冻得发紫的胸膛，胸膛发出“噗噗”的声音。

我不穿！爸，你穿吧！我说。

父亲忽然怒吼一声。他一发怒，我就不敢不穿，以前没少吃过他的竹条子。

父亲就在寒风中穿着湿短裤，撑起船向家划去。

老二！你猜这鱼能卖多少钱？父亲边划船边问我。

我蜷缩在父亲的衣服里，说：不知道。

应该能卖两三块钱呢，今天运气不错！父亲显得很开心，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的口齿不清，隔着一条长长的杉木船，我在船头清晰地听到了父亲牙齿打颤时发出的格格声。

一团团白色的雾气，从父亲嘴里呼出来，然后又消失在初冬的风里。

天边，从云缝中透过一丝夕阳，照在父亲的身体上，我渐渐感到眼前模糊起来……

文/刘兴亮

视觉/实习生明雪

编辑/陆青剑

二审/赵相康

三审/黄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