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在能有些许喘息的时候,来不及抬头,就便更大的重担猛捶自己的头颅——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瞧,就连现在也不例外,一只只蝼蚁正在黑暗中啃噬着他的每一寸骨肉。

“这是把我当做什么圣人了,要以身躯承受他人的苦难了?”王博衍想,“不过,一直以来不都是那样的吗?我用自己和他人的苦难编织着无头茧,而现在,那无头茧中却也由外而内的长出了虫,在这连光与热都无法透入的地方,它们却要向我索求光与热……”

想到这,他不禁在心中苦笑着,“若真有什么魂灵或神灵的话——不,那确是不可能有的——可假若真的存在,祂们又是基于什么缘由,而想要看我这样一个‘错误’的荒谬表演呢?”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可天堂和地狱这些本就仅是人为杜撰意想的罢了。”他想,“在哪都是一样的,人们意想着那里的生活,想象在那里的生活会不会更好或更烂,可是,人死如灯灭,哪有指望熄灭的灯能有复生的道理?除非,真能在毁灭消亡后成为量子幽灵吧——而那样的状态,是否还能叫做‘人’呢?”

他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抑制住自己乱想的念头——尽管他在这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动作,除此之外早已无力再动弹了——但是,他不仅败了,也要死了,没能为他人做到任何事,就要彻底消失了吗?他还是有所不甘,脑海中也难以抑制的产生了别样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很快就随着那些虫蚂啃食带来的苦痛而消失了。

“或许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永远休息了,到时候……即使没有什么太阳——太阳的光线会将我灼烧为灰烬的——或许只有这样的黑暗也挺好的,而真正的、没有永恒霜雪的世界中,或许那些熟悉我的人,没有我存在后会感觉更好吧?”

虫豸爬行着、啃食着他的血肉,却似乎仍不满足,更加饥饿起来,开始啃食起了他的思想了……

“不过,还是可惜啊……”疲惫的他想,“还是没有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啊……或许,我在此成为它们的养料,也算是为他人做贡献了吧?这样……就足够了吗?”

想到这后,他再也无法思考,对于他的身体、内心连同周遭的一切也都再无感知,仿佛时间永远的静止在了此刻。在这片黑色包裹的世界,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世界里,获得永恒的寂静有什么心情,喜悦,悲哀,还是不满?这些情绪,又是什么样的呢,他又应在他人面前根据他们的反应,作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是用双手抬起嘴角上扬的同时将眼睛眯成缝吗;还是将一些难以言语的感受,一直深藏心底,直至常年积累后让自己的头发出“咔——咔——咔”的碎裂声响,让自己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时,也会变成哭腔、眼眶被泪水浸润呢?他在现实中,仅拘于三点一线之中,仅锢于小小的蛮夷之地,从未曾像在这巨大梦境的舞台之中行走之远。

但是,都一样的。

他早已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是菲尔米诺、零……却又不完全是他们,那些过往和理想早已死去,仅剩下的只是无能的残骸。或许,此时的他早已融入了这片无边的黑暗之中了。以至于,就连他自身都无声无息了。

在黑暗中不断沉寂下沉而无声的时光是多么漫长,但他也早已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觉了。一秒钟和一个世纪,对他来说都一样漫长,却在毫无感觉中,似乎有富含着一丝死寂特有的安详,如同万籁俱寂,再无白日的喧闹和灼烧身心的烈日——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他是黑夜的孩子,在白昼的世界仅会耗费他的精力,但他以往却不得不在那世界中前行——不过,至少现在,在得知了一切之后,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就是你所追寻真相的全部吗?”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在黑色潭水中激起了一阵涟漪,“你没有什么遗忘的地方吗?”

“遗……忘?”王博衍开始不由得想到,“我也会遗忘吗……”

“是啊,你记得许多你的承诺——哪怕别人并不在意,你也逃避、但又追寻着你所在意的真相,因为你知道你所应担负的责任,你记得许许多多为别人要做的事,但是,关于你自己,关于你的过往的碎片……”

“例如……你还记得吗……你在此醒来时所见的,你的名字、你最初的梦……”

“那始于一个金色秋叶飘落的山坡……”

话音刚落,那山坡便突然出现在王博衍眼前,秋叶铺盖在这山坡之上,而坐在树下的两人,除了年幼的王博衍之外,还有另一个稚嫩的孩子,都不过三四岁的模样。那孩子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衬衣,与王博衍在树下交谈,而他们的视线正对着的,便是不断排放出滚滚浓烟的大烟囱。

“王博衍,你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面前的黑发少年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哪一方面?”

“那当然是理想和工作相关的啦,毕竟你也知道的,作为工人后代的我们的家庭,是多么相近……我们总得出去为家庭谋一份出路的。”

“我吗……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我希望能做科学家和发明家,研究出一些东西帮助其他人,或是画画,写点东西——只要能帮助到其他人就足够了——而后,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在同一个小区,时不时串串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凌羽。”

“可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些朋友终有分别的一天,即使我们已经相识了好几年,但我们也终究会离开这里,认识其他人,我们所知的一切就只能成为回忆……”

“不。”王博衍看着眼前已然冒烟的烟囱,锈迹斑斑的工厂和工厂旁萧然的荒草,“即使如此,我也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不会有别的人了。因此,我会竭尽全力追逐你们的背影的。”

话音于此,两个稚嫩的面孔便消失了,而车间机械的轰鸣声仍在缓缓作响,不过,也越来越远了,直到再次消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而又有一阵声音从这无边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一男一女两人正在为家里的收入、孩子的将来而争执、吵闹,摔砸家中物品的声音不绝于耳。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要你管!”两人异口同声地朝着那个年幼的孩子骂道。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记事以来,王博衍都深切记得他因此产生的想法和由此而生的幻梦。

“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这个错误的存在,才导致他们常常因我而争吵的,要是我不在就好了。”两岁的稚嫩孩子在被中埋头哭泣,幻想着死亡,直至疲惫将他淹没,进入梦中,他清楚地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躺在床边,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这白砖地板上,一切都似乎在此时显得那么祥和。

可是这片祥和却未持续多久,就又随着小区内住户饲养公鸡的鸣叫而打破了。两岁的他又只得去往幼儿园,与他的朋友相谈。

“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死吗,怎么你还活着?”凌辰笑着问,即使这笑并非有什么,但是,在王博衍看来,他却也连同其他周遭事物一样,在催促着让自己投入死亡的怀抱了。

“我会的。在那之前,我得最后做点事。”王博衍回答道,“是啊……至少,在没有离开之前,得为他们做点什么,当做对他们养育之恩的回报吧……毕竟常常生病可没少让他们费心。”

而这话语过后,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在医院之中,医院的墙壁和天花板等事物不断变换,而不变的,却是在床上躺着的人。四季变化,白昼交替,草木枯荣,而那张病床上输液的人却未曾变过。年幼的他,却常年都得请假不去上课来到这里治病,他记得常来母亲、偶然来到病床边的父亲、最常陪伴自己的外婆、外公,唯有在此时,他们的脸上才会露出慈祥、和睦的笑容。

而那些笑容也逐渐消融在黑暗之中,另一个东西却从中浮现,是一个精致包装的礼物盒。

“还记得吗?这是四岁时候收到的礼物,来自你的父母。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电动的跳舞的爵士娃娃,你认为这个是绝对贵重的礼物,而珍惜感动不已。”声音随着一个身影出现,正是菲尔米诺。

“还记得吗?常年以来生病,使得你不得一次又一次请假,常常与风为伴,在风起时将自己的一些情感寄托给风——而后风起,你会将其视作它对自己的同情与慰藉。”

“而在受到家人误解,被迫争辩时,也常常会遇上风雨呼啸的时候,凑巧的是,当时心情越不好,雨也会随之更大,甚至遇到了好几次暴雨、冰雹和下雪。”

菲尔米诺的身影在说完这些之后又回到了黑暗,另外两个人影却随之出现。

“我想,或许你已忘记,在那基本远离疾病的生活,你倾听朋友的苦难,自我装着生活艰辛的时候。”

一个个朋友与王博衍相伴同行,而他们相谈甚欢,身影也逐渐远去了,全然忽视了王博衍的存在。王博衍不得放下了脚步,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回到了人群中,人们欢笑着——或以他的存在,或以他的行为和思考。可他终没有他名字中所希望的那样睿智,只是竭尽所能地处理人际关系,在笼中起舞。即使是白天,他也难免地感到疲惫,常年堆积的,关于自身和他人的苦难也使得他在家人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时,也会突然情绪失控,用哭腔回复,眼中满是泪水,也会有在回家时幻听到家人呼喊自己名字,也会有一次次的胸口闷疼难以呼吸,庆幸的是,那些大多数是在笼中时才会有的,而离开了笼子,回家便大多可以恢复正常,不至于让熟悉自己的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暴雨将倾,在黑伞下,王博衍暂时脱离了那牢笼,为他的外公告别。本对生死无感的他,担心在葬礼上无泪流出,坏了规矩与气氛,但好在祷告词和音乐的烘托下,终于让他泪眼朦胧。

待他的眼睛不再被眼泪完全浸润而视线模糊后,王博衍看到自己从小认识的朋友也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身侧,他的胸口却又再次闷疼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眼中被泪水浸润模糊而缓慢前行着,路边的人带着“这是个怪物”的眼神匆匆避开他。后来,那些人群也消失了,漫天的白雪铺撒了街道,他因此一次次滑倒,一次次又捂着胸口爬起,看向那稀疏灯光的冷清街道尽头,仍旧黑暗无光……

在黑暗尽头,无声也催人渴睡的时针上,王博衍描绘着自己幻想的故事,而那又是什么?

“还记得这些画吗?”较为瘦高的身影说,“别人因你的故事而创作的手书和画,你创造的一个个故事终有人因喜好而相聚,鼓励你、伴随你将故事创造,乐意与你闲聊,以此,才让你度过了那漫漫长夜……”

黑暗中的两个人影和第一个较小的人影走出了黑暗,而黑暗在此时也渐渐涌现出了些许萤火,渐渐地,黑暗被剥离成一颗颗雨滴,由地面反向缓缓升入天空。

菲尔米诺笑着,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只苦艾和冬青枝,递给王博衍,“未来的我,你成为了过去我所向往的,能给予他人以贡献的人了吗?”

王博衍摇摇头,“不,我认为我还远远没有那样的能力。你知道的,我不是太阳,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凡尘……”

菲尔米诺将苦艾和冬青枝塞到王博衍的手里,“可是,你做到了我不曾想象过的事了——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习惯了药与茶的苦涩后,也带着我不曾幻想过的能力活到了现在了。”

“你……不责怪我吗?我始终没有那样的能力……”

“相信你自己吧——正如我和他们所说的,你可不要太妄自菲薄了。我们都知道的,你将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压在肩上了。以至于,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要是疲惫的话,你大可以来这里休息休息,我们会陪伴你的。”梅塔特隆笑道。

“正如未来的你一如既往对他人所做的那样,我们会倾听你的苦与得之不易的乐,会安慰你,至少能让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用再受到炙热阳光的灼烧。”洛塔西斯说。

“你知道的,我们都不过是你过去的幻影,这片雪原、黑暗、冒险也都是你自身所致的。我们不曾怨恨过你,我们希望在此能将你遗忘的一些事物回想起来。这样,你才有可能迎回最后一位同伴。”菲尔米诺笑着拥抱着王博衍的腿说。

“是啊,所以,也加我一个吧,让我一并为你带来一个消息吧,一个关于外界真实世界的,你的记忆。”德鲁伊从尚存的黑暗中走出,一挥木杖,王博衍眼前的场景却又发生了变化。他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温暖的光线照射进了他的房间,他感到自己的房间有着温暖的味道,他看到自己的尚存于世的亲人面庞上挂满了笑容,语气满是和谐和温馨,没有争吵,没有应接不暇的杂事要为他人匆忙,他看到,从早到晚,自己的时间可以完全由自己支配。

“这,真的是我的人生吗?不是别的什么人的人生吗?”王博衍问,他的声音略显颤抖,但他还在忍受着什么。

“这是你的生活,你在真实世界中与我讲述的。”

“可,这是我的生活的话……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又是什么,我为之想努力维护的那些想法,还没能真正付出些什么啊!那我,到底又是为什么要活下去啊……”

王博衍仰望那天际,那虽有黑色的雨珠缓缓升空,但依旧漆黑的天空,萧瑟的风拂过耳畔,带着寒冷的气息,却温和地带走王博衍眼角的泪,成为了重返高天的雨滴的一部分。

他清晰地看到那每一颗水珠的晶莹剔透,而其中都有着一个个人的过往——那是他所见的,所知的,同伴欢笑远行、工厂锈蚀、烟囱废置……而他自己一个人在这无边的雪夜下前行的故事。在这个霜雪永远迟滞的地方,这个霜雪并不猛烈的南方,有且只有他在行走,穿过漫漫人海,将身心投入以炬火,正因没有温和的光与热,他才要在这茫茫黑夜,用黑色的眼寻求光明——在这最好的时代,在这最坏的时代,在这一个无边的雪夜……

他终于透过这些水珠,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是啊,在他所期望的博学背后,所真正隐藏的,是他作为野草凡尘与微风般平和。

“我是……秋云。王秋云……吗?”

他不由得开口说道。

之后,更多的人从那未完全剥离出的黑暗中走出,有几位魔女,怜心,拉蒙医生……所有他所见过的人都一一前来。

“我们想,至少在旅途的最后,在你终于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我们也该作一个见证——作为你的缩影和你的幻想可能性的结合。”拉蒙医生说。

“我们无法为你送行,但我们想,至少你可以在战胜了‘另一个自己’后——就是被锁链锁住的那位——让他将你送回现实,你再慢慢思考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吧?”拉娅说。

“你有着我们所有的一切,却也不是我们,我们的故事早已成为了定局,而你的故事还长,哪怕是常常否定你的‘另一个你’,我们都希望你能在未来,成为星辰、萤火,或者星光也不错。”零说。

“熠熠生辉的同时,也能按你所想,让其他寒夜的旅人能有方向可以前行,不至于在半途昏倒。而在旅途最后,他们也能发现,他们自身也是星辰,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菲尔米诺说。

“那么,接下来,就靠你了,提前祝你,未来的你,独自坚持而迷惘的你……”

“在霜雪之中寻得属于自己的道路,然后,连同我们的份,好好活着。”

他们一齐说着,话音落下,那黑色的天穹落下了帷幕,将王秋云重新送至了另一个他面前。

“又回来了?”‘另一个他’甩着铁链,血色的眼眸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王秋云,“真不长教训,你还不死心吗,还想从我这里再夺走什么,我的自由已经没有了,难道下一步是声音?哈,也好,把我这喋喋不休的话语夺走也挺好——当然,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我不是来夺走什么的,我是来道歉的。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和我感同身受,并且……一直以来,你也陪伴我走了如此久……”王秋云说。

“咦——你居然还会说这种话,少说这种话吧,听着让人怪恶心的。”

“那……总之,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的一切的对吧?也包括此时此刻的想法,不是吗?”

王秋云伸出了手,想与其握手,又或者是,想带着他脱离这锁链。

“哈?”‘另一个他’有些茫然,用奇怪的语气说“过去的已然过去,无法改变,而我说了,你要是想回去,就打败我!”

话音刚落,铁链与怒火便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一股飓风朝着王秋云袭来。

而王秋云也紧接着用自己的虹渊剑释放烈焰进攻,另一只手则用寒冰将锁链冻结,以束缚住‘另一个他’,使得‘另一个他’的武器受到一定拘束。

“呵,你就这点能耐?”‘另一个他’将锁链挣脱出冰的束缚,并轻而易举打散了王秋云的烈火。

“还没完呢!”王秋云用烈火与寒冰再次凝结,塑造出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并径直随着火凤凰冲向‘另一个他’,而‘另一个他’也将众多锁链聚集成苍天巨蟒相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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