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的春天,百花争艳,千峰竞秀,茶香氤氲。
清晨,微雨方息,我邀约了两位好友,驱车向花山苗族乡出发。此行不为踏春赏花,而是循着茶香,去见识万里村隔山门的白茶,拜访种茶大户老朱。
闰二月的山乡最是清美,一路皆是桃红李白菜花黄,山上萦绕着或浓或淡的雾气,复苏的山林铺满了嫩绿、淡红、鹅黄的春叶。
(资料图)
柏油路穿山越河,直通到村,六十公里的车程,说说笑笑中就到了。翻过一个山口,视野豁然开朗,呼吸间多了茶香。不远处,乌江春流荡荡,与大山一起围着一个坝子——这一带便是隔山门。
贵州高原上,常有隔山门、岩门这样的地名,陶渊明雅称为“桃花源”,然而,闻其名则知其僻,却是山区中的山区,过去往往是“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地方。
茶园大多不在坝上,我们继续沿着茶山小路蛇行而上。在半坡的几间平房前,车终于停下来。这里是老朱的家,除了房前两三百平方米的院坝,四周都是茶园。
我赶紧拉开车门,走到茶园边。春风清凉,携着清新的茶香,轻拂着隔山门。我仿佛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眼见周围的茶垄漾起层层叠叠的波纹,一波推着一波,涌上山头,涌向山脚,涌到乌江边上。
冬藏春生,这万物生发的时节,正是白茶采收的大忙季节。积淀了一冬的养分,急匆匆从茶枝头探出来,凝成一簇簇乳白色的春芽,在乌江云雾的呵护下,贪婪地吮吸着天地精华,嫩叶上闪着油亮的光泽,像茶树欢悦灵动的眸光。
因为事先有约,我们到的时候,老朱已经从茶园赶回家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搬出椅凳摆在院子里,泡上了自家种植的白茶。
《茶经》云,“(茶)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隔山门贫瘠的砂坡地不出庄稼,却是出产好茶的宝地,从此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茶汤溢香,诱我端起杯来。杯中的茶芽形如凤羽、色如玉霜,汤色鲜亮明丽,闻之清香,入口清淡,回味清甜,不苦不涩。丰富的氨基酸溶解在茶汤中,激活了我所有的味蕾,感觉十分鲜爽,一如春天的味道。
我正在茶味里浮想联翩,老朱站起身来,向我们指点示意他的130亩茶园。这个50出头的苗乡汉子,像他生活的大山一样坚韧、质朴、干净。他说,我们“诅过咒”的,种茶绝不用有害农药和化肥,家家户户都很自觉。他口中的“诅咒”,其实是当地每年开展的“余庆茶·干净茶”质量安全宣誓。
谈到收益,老朱抑制不住外溢的笑意。他说,因为受干旱影响,今年茶青产量略有下降,但收购价格上涨,如果行情稳定,收入三五十万元不成问题。他的账算得我暗暗生羡,有一种回乡种茶的冲动。
不知不觉两杯鲜爽的白茶下肚,我打算去茶园里转转。隔山门的茶园有两三千亩,在里面采茶的有一百多人。我沿着茶垄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朝最近的一群人凑过去,看他们采茶,找他们攀谈。
余庆白茶是一种珍稀的温度敏感型变异茶,在春季温度12~15℃时叶片开始白化变异,过了谷雨,气温升高到23℃左右,叶芽开始复绿,重归平凡。每年的白化期不足一个月,采白茶就是和时间赛跑,所以愈显珍稀。
近几年来,风行“双手采茶”,很多采茶工学会了这门绝技,只见他们左右开弓,灵巧的手指如春燕般在茶树上翻飞,一粒粒茶芽轻盈地从茶枝头跳到手心里,然后又成群结队从手心飞到茶篓里,正应了“十指尖尖采茶忙”的歌,也让我想起《射雕英雄传》“双手互搏”的绝世武功。
看似简单的采茶,其实大有讲究。首先,不能“掐采”,掐的茶芽细胞被破坏,断口处会迅速氧化发黑,影响茶叶的品质、品相和口味。正确的采法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芽头,微微一搣再轻快地向上“提采”。其次,不能采病虫叶、冻伤叶、碎叶,采下的芽头柄部要短,保证芽叶成朵,大小均匀,不带蒂头、鳞片、鱼叶、老叶。最后,采摘的茶青要用竹篓盛装、竹筐贮运,防止重力挤压,确保鲜叶完整,鲜味不失。
我学着采了几粒茶芽,感觉采茶实打实是一门技术,对眼法、手法、身法都有要求,也是对心中善念的考量,不是想象中简单的体力活。人们把技术高超者称为能工巧匠,如庖丁,如卖油翁,他们的技艺已合乎于道,令人敬仰。采茶也是这样,经过千万次的劳作,就能达到“巧”的层次,意到手到、自然而为,凭感觉就能采得稳、准、快、好。
在交谈中得知,一斤好茶青要采12000多个芽头,近五斤茶青才能制成一斤干茶,且不论,这其中还有管护、加工的心血和汗水。因此,每一泡茶都“粒粒皆辛苦”,值得我们用心珍惜和品味——那茶香中高妙的“禅”意,又何尝不在世间烟火、苦乐人生之中。
从茶园回来,我们握别老朱,去参观山下的茶青收购点和茶叶加工厂,人和机器都忙着,一派闹热的景象。我想,忙好,忙就有收成,忙就有生计,忙就有希望。
离开隔山门的时候,车到山口,我不由轻点刹车,车身略顿,复又向前驰去。云山深处,仍有清甜的茶香隐隐飘来,绕心不绝。
文/徐祖勇
视觉/实习生 朱家欢
编辑/邱奕
二审/舒畅
三审/黄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