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敦煌石窟全集》第二卷——《莫高窟第256—259窟考古报告》,是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研究馆员樊锦诗最惦记的事,80多岁的她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份报告的编纂上。若进展顺利,这份历时十余年编写的共计30多万字的考古报告有望于今年出版,成为继《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后关于敦煌洞窟的又一份“档案资料”。

“一腔爱,一洞画,一场文化苦旅,从青春到白发。心归处,是敦煌。”这24个字浓缩了樊锦诗的不凡人生。

为守护敦煌洞窟奉献半生

樊锦诗1938年出生于北平。北平沦陷后,樊锦诗一家南迁谋生,定居上海。父亲没有重男轻女思想,把女儿也送进学堂。樊锦诗成绩好,高中毕业后考上北京大学历史系并选择考古专业。此后半个多世纪,樊锦诗没有离开过考古,始终与敦煌洞窟在一起。

1962年,大学毕业前樊锦诗到甘肃敦煌实习。当时,进石洞工作要爬树枝做的“蜈蚣梯”,樊锦诗看着就害怕。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失眠,原本就体弱的她因水土不服和营养不良,进石洞都走不动路。老师怕樊锦诗出事,让她提前离开了敦煌。

樊锦诗坦言:“虽然敦煌的美让我魂牵梦萦,但艰难的条件让我望而却步。实习结束后,我没有一点儿再去敦煌的想法!”

然而,毕业时樊锦诗偏偏被“发配”到敦煌这片贫瘠的大漠。父亲担心女儿身体,写信请求学校重新分配。但樊锦诗决定服从分配,不管条件多苦也要去。她还暗下决心,这次去敦煌一定要取得真经,绝不能中途折返。当时的考古界泰斗苏秉琦先生和宿白先生也对樊锦诗寄予厚望,叮嘱她去敦煌后要完成敦煌石窟考古报告。

樊锦诗说,来到敦煌是自投罗网,没想到却日久生情。衣袂飘举、光影交错的壁画和雕像让年轻的樊锦诗如痴如醉,第45窟的菩萨塑像精美绝伦,第112窟的伎乐天婀娜多姿……对樊锦诗来说,敦煌的洞窟就像成百上千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写满沧桑和神秘。她说:也许,我倾注一生的时间,也未必能穷尽这座人类文化宝库的谜底。

1967年,樊锦诗与丈夫彭金章结婚不久便两地分居,一个在敦煌,一个在武汉。虽然惦记家庭,但樊锦诗不舍得离开那些洞窟。直到彭金章追随樊锦诗来到敦煌,二人才结束长达19年的异地生活。

1998年,60岁的樊锦诗被任命为敦煌研究院院长。从业务岗转到管理岗,千头万绪,本该退休的樊锦诗只能边干边学。在任期间,不少人想把莫高窟变成“摇钱树”,樊锦诗对此非常愤怒并拿起了法律武器。在她的推动下,甘肃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批准颁布实施《甘肃敦煌莫高窟保护条例》,《敦煌莫高窟保护总体规划(2006—2025年)》也得以颁布实施。

为了让千年壁画永续留存,樊锦诗带着团队为莫高窟的每一个洞窟、每一幅壁画、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利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活”下去。经过十多年努力,“数字敦煌”2016年正式上线,游客接待大厅、数字影院、球幕影院等数字展示中心也投入使用。

为守护敦煌文明奔走大半生,樊锦诗被亲切地称为“敦煌女儿”。

为中华文明留住根脉

敦煌文物保护卓有成效,但樊锦诗却欠下了“一笔债”:在敦煌工作了近40年后,还没有完成一份有关敦煌石窟的考古报告。宿白先生甚至因此批评她不好好做学问。

给敦煌数百个洞窟做全集记录性考古报告,是一项艰巨浩繁的系统工程,国际上也无先例可循。为了早日“还债”,樊锦诗带着团队迎难而上,查资料、深入思考、艰难探索。最终,《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于2011年正式出版。随后不久,第二卷的编纂工作也开始推进。

回忆往事,樊锦诗说,老师们的叮嘱让她不忘自己作为石窟考古工作者的使命,使她下了不完成一卷敦煌石窟报告就不罢休的决心,也教会她一辈子无论做事、做学问,都要守一不移。

宕泉河畔安葬着常书鸿、段文杰等老一辈莫高窟人。樊锦诗忘不了他们,正是他们在大漠戈壁筚路蓝缕,开创莫高窟的保护、研究和弘扬基业,创立了坚守大漠、甘于奉献、勇于担当、开拓进取的“莫高精神”,成为一代代莫高窟人薪火相传的力量源泉。

如今,樊锦诗也成了莫高窟人信念的守护者。多年前,一位很有研究才能的武汉大学博士来到敦煌研究院。几年后,他因为家庭萌生离开敦煌的念头,却放不下在敦煌的研究。樊锦诗知道,有一处房产很重要,就主动把自己在兰州的房子以博士能接受的最低价卖给他,“留下一个人才比留下一套房子重要!”

2020年高考,湖南女孩钟芳蓉选择北京大学考古专业的消息一出就遭到一些质疑,被认为“没钱途”。钟芳蓉回应时提到,选择考古专业是受樊锦诗先生影响。樊锦诗得知后,为钟芳蓉送去《我心归处是敦煌:樊锦诗自述》一书,还写信鼓励她:“不忘初心,坚守自己的理想。”

樊锦诗说:“中华文明五千年,其实不止五千年,那大家是怎么知道这些没有文字的历史的?就是要靠考古。是考古告诉人们历史,把未知的事情慢慢变成已知,这样的工作是需要人做的。”比如,《敦煌石窟全集》的规模大约将达到一百卷,只有一代代人不断接力才有望完成这一世纪工程。

在敦煌研究院的一面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历史是脆弱的,因为她被写在了纸上,画在了墙上;历史又是坚强的,因为总有一批人愿意守护历史的真实,希望她永不磨灭。”

樊锦诗就是真实历史的守护者之一。在《我心归处是敦煌:樊锦诗自述》一书中,樊锦诗深情表白:“敦煌是我的宿命”。她说,保护、研究和弘扬包括莫高窟在内的灿烂文明,任重而道远,留住根脉,我们永远在路上!

(记者 代小佩)

推荐内容